【Dover】 吞咽玫瑰

  他撑着伞蹲下身,端详着他那些歪七倒八的玫瑰,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紧接着他轻声对那些玫瑰说, “我忽然不是很喜欢你们了。”

  这一个月疏于打理,她们干枯,垂落,锯齿一般的叶开始蜷曲泛黄,甚至出现了虫洞,暴雨里弗朗西斯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冒着雨拉上遮雨的幕布。

  就好像那本他们一起读过的成人童话书,他轻声对那些玫瑰说,“我的玫瑰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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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赶工完成,呃呃呃我觉得我胆子好大

是透明斗胆给烛老师写的生贺!!!@烛渐失控 💦💦 

我太菜了所以发出来也心惊胆战呜呜呜呜呜呜希望太太不要嫌弃!!

一直都很喜欢老师的文章,但是一直是潜水所以(…)

烛老师笔下的dover真的是不要再真了,总是能把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两个人的内心活动刻画地淋漓尽致,而且烛老师笔下的亚瑟是真的绝,完完全全踩在我的点上 😭 真的是最喜欢的老师之一了

昨天仓皇地才知道是老师的生日,看见老师发的那条动态了才这么想给老师送生日礼物……

这是一篇刀 (垂泪)因为实在是太废,菜狗写糖太容易ooc,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文章要是再差就真的真的不敢再来给老师送生日礼物了…!

总而言之希望老师能够喜欢…!!!

如果有冒犯对不起啦!!!!!!💦💦💦

烛老师生日快乐!!!!!(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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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死了,中枪身亡,弗朗西斯没有替他挡那颗子弹。
  
  伦敦真是爱下雨。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台上,溅起的水花粘在玻璃窗上,黏附着缓缓滑下拉出一道脏兮兮的水迹。
  弗朗西斯坐在窗台边抽烟,辛辣的烟雾沿着气管一路刮到机械舒张的肺, 烟草的有氧物质缓慢燃烧生成焦油,尼古丁顺着神经元爬到大脑皮层。
  雨水肮脏的气息从窗户缝里渗入,萦绕在鼻尖,透过鼻腔和香烟一同扰乱他的大脑。
  他听着雨声噼里啪啦地砸在窗台,砸在路面,砸在花园,砸在他的玫瑰花上,把花瓣打得七零八落。弗朗西斯没有心情去补救他的花朵们。
  弗朗西斯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发呆。
  他刚从噩梦中惊醒,他梦到了亚瑟。
  他梦到的还是那一天。
  暴雨,枪声,缓慢燃烧的烟草,徐徐开放的玫瑰
  亚瑟死了,中枪身亡,弗朗西斯没有替他挡那颗子弹。他完全可以冲过去把亚瑟推开,那么那颗子弹穿透的也就不会是亚瑟的心脏。
  可是弗朗西斯犹豫了。
  香烟明明暗暗中腾起了烟雾,趁弗朗西斯一个不注意熏到了眼睛,辣出眼泪。
  弗朗西斯用力眨了眨眼睛,看着正在燃烧的烟草心想,他怎么会喜欢抽这个。
  亚瑟,亚瑟,亚瑟。
  …够了,滚,滚出去。
  混乱,混乱,雨声,黑夜,长久的寂静,神经衰弱。
  以至于他在恍然间听见了亚瑟的声音。
  “你会为我难过吗,弗朗西斯。”
  后颈触到淡淡的凉意,恍惚是谁的影子从身后拥抱他,冰凉地像是亚瑟的手。
  他茫然地回想起亚瑟的手,他的手总是很凉,他总是用那双透着寒冷的手握紧他的柯尔特,乌黑的枪口对准目标的眉心,也总是用那双霸道的手霸占弗朗西斯的风衣口袋。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静静地抽烟。
  “这是最好的结局,弗朗西斯,我们的结局。”亚瑟像是在安慰他。
  “我早就知道啦,像我们这样不见光的人怎么可能安宁地走。”
  “笨蛋,脚步再快也逃不过噩梦。”
  滚,滚出去。
  他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大概是雨声过于聒噪,或者是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的走位声几乎要逼疯他。
  “天快亮了,弗朗西斯。”
  死寂。
  弗朗西斯在他心爱的烤瓷窗台上按熄烟头后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圣经》,翻开,圣经被掏出一个洞,洞里卡了一把被擦地锃亮的勃朗宁。
  即使已经从黑色的买卖中脱身,亚瑟也绝对不会耽误一次保养枪支。
  “可是枪就是枪。”弗朗西斯总是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会坐下来和他一起,用报纸擦灰,拆开,每个部位每个零件认认真真涂上一层枪油。
  那把勃朗宁就这么躺在《圣经》里。
  弗朗西斯的手向来很稳,他稳稳地拿起那把熟悉的老朋友,熟练地拆分,上油,组装,子弹卡入弹夹,上膛。紧接着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有视线在注视自己,是吗?
  垂眸的时候他看见《圣经》上被切割地歪歪扭扭不成句子的内容。
  “a righteous man may have——”(义人多有——)剩下的字被切掉了。
  “义人多有苦难。”弗朗西斯能背得这些,“a righteous man may have many troubles。”
  他对天主教的虔诚和亚瑟对英国女王的崇敬一样来得莫名其妙又深入骨髓。
  何等的讽刺。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略微泛白的天空,干涩的喉咙几乎再难以发出一个声音,通宵未眠的眼眶开始发酸,鼻尖都还萦绕着雨水和烟草的气息。
  伦敦真是爱下雨啊。他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着,对着窗外发着呆,冰冷坚硬的枪口就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半晌,时间都仿佛凝滞。
  窗外的雨也淅淅沥沥,最后停了下来。
  大脑难以转动,手臂举得僵硬,东方的光破开云层,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感受到有人用嘲弄的眼神望着他,打着哈欠,讽刺且鄙视。
  亚瑟,一定是亚瑟,笑他没有动手,又或者是笑他不肯活着。
  弗朗西斯面对着窗台,目光越过被打地歪歪扭扭的玫瑰望向了天空与地面交界的地方缓缓将枪放下,卡进那本《圣经》,藏住那句“义人多有苦难”
  亚瑟已经死去一个月了。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
  没错,天亮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
  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只是普通的一天,日复一日日复一日,被复制粘贴的一天。弗朗西斯想。
  他僵硬地阖上《圣经》塞回书柜里。
  这个时候应该准备早餐。
  他依稀记得他们平淡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亚瑟应该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地睡,而弗朗西斯应该起床,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准备早餐。
  先是煎一个鸡蛋,然后煮热一杯牛奶,吐司面包上涂上花生酱,是这样吗?一个人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把复数变成单数就好了。
  弗朗西斯走到冰箱前,要拉开冰箱门,接着手滞在了半空。他看见冰箱上贴满了便利贴,有些是亚瑟写给他的,有些是他写给亚瑟的。
  “鱼鳞不要冲进下水道里,菜刀在橱柜第三层,小心使用,爱你——F”
  “钥匙在抽屉里,早餐在餐桌上,我会中午回来做午餐,等我——F”
  “盐是颗粒,味精是长条——F”
  “修剪玫瑰了?——A”
  “中午想吃你做的布丁——A”
  “我去市集了,晚点回来,地图画给你看,想我的话来找我也行——F”
  “创可贴放在书柜第二层——F”
  “好啰嗦,上班了,晚归——A”
  “我睡了,桌上留了快餐——A”
  “不、要、抽、烟——F”
  ……
  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几乎贴满了整个箱门。
  噢,想起来了,亚瑟想吃布丁 。他一直都想,念了很久很久甚至编了一个主角是布丁的垃圾童话故事,可弗朗西斯一直没买到合适的模具。
  弗朗西斯不动声色地拉开冰箱门,提出一袋吐司,翻了一圈发现瓶瓶罐罐里就是没有花生酱。
  他有些不死心地再次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这里有沙拉,番茄沙司和蓝莓果酱,可我只想吃花生酱。”他的想法固执且幼稚。
  “砰。”吐司重新塞进冰箱,冰箱门猛地扣回去。
  买模具?顺便买一罐花生酱,午餐是鱼肉,晚餐就洋葱汤,蜡烛?算了,烛光晚餐就算了。他勉强转动着大脑准备出门去一趟市集。
  “嘿!弗朗西斯!Marlboro!” 亚瑟忽然大叫。
  弗朗西斯瞳孔骤缩猛地回头。
  客厅空无一人。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挂钟尽职尽责“咔哒咔哒”走着。
  弗朗西斯眸光黯了黯,低声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不要抽烟。”然后拿了伞迈出家门。
  他总是在提醒亚瑟不要抽烟,就像亚瑟总是在提醒他出门带伞。
  亚瑟就是个老烟鬼,如果不是弗朗西斯时时督促,烟灰缸一天得倒两三次,外套总是有一股辛辣的烟草味,天花板应该都熏黄了。
  “等你得了肺癌我就解放双手了,哥哥绝对不要和一包香烟过一辈子。”受够了烟味的弗朗西斯恶狠狠地诅咒,“迟早抽咽气过去。”
  “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亚瑟则喜欢挑着眉空口白话。
  可是即使他这么嫌弃着,他还是由着亚瑟偶尔来两根,甚至还觉得亚瑟靠在窗台上吸烟,烟雾笼住他的面容的样子很好看,像一幅沉默的画。
  Marlboro,Marlboro。
  亚瑟做噩梦的时候喜欢抽烟,而他的噩梦无外乎是他们以前的那些黑色买卖。
  “弗朗西斯,给我一根烟。”每当亚瑟深夜被噩梦惊醒,虚汗长流的时候,弗朗西斯能及时从睡梦中转醒,然后手伸向床头柜为亚瑟拿一根万宝路。
  “梦到以前的事了。”亚瑟坐起来靠着床头擦燃了烟,深吸一口,琐碎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弗朗西斯在朦胧的睡意中勉强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说,“这不是过去了嘛。”
  “这不一样…!”亚瑟夹着香烟的手指开始颤抖,“弗朗西斯,我们杀了人,很多人,然后像没事人一样洗手不干了平平淡淡地过下半辈子,你觉得可能吗?”
  “义人多有苦难,我们是恶人。”弗朗西斯闭着眼睛回应他,“恶人总是长命百岁,我们是恶人,坏蛋,坏到骨子里了。”
  “恶人,恶人才应该有恶报。”亚瑟猛吸一口烟,声线有些稳不住,“你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什么。”弗朗西斯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他。
  “上次去解决XL-7的时候,你没能及时从车上跳下来。”亚瑟忽然噤声,梗地说不出话,“你…你…”
  弗朗西斯醒了。
  那一次确实是命悬一线,在汽车爆炸之前他的安全带莫名地锁死了,情急之下还是亚瑟一枪打烂了锁扣他才勉强脱身。
  如果他没能从车上跳下来,车钢引擎会过热,烧坏,车前盖突然弹起灌氧,渗了汽油的每个部件都将起火,火焰一路窜到油箱然后爆炸。
  这是他们两个研究出的新的杀人玩法,结果差点解决掉他们自己。
  他撑着身体艰难地坐起来,把亚瑟搂进怀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涩地挤出几个字眼,“别想太多,你看,我们这不活得好好的。”
  亚瑟不说话。
  “新的身份,新的人生,34号和16号杀手已经消失了,死于枪杀,而亚瑟和弗朗西斯是世界上两个相依为命的孤儿。” 他亲吻他夹着香烟的指尖,“我们只是两个相依为命的孤儿而已,别抽烟了,把它放下。”
  “相依为命?”
  “是的,相依为命。”弗朗西斯低声说,“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弗朗西斯把他紧紧拥抱。
  “一罐花生酱,谢谢。”弗朗西斯对服务生点了点头。
  他们会做爱,会接吻,会拥抱,在兴致深处一起读书看花压马路随便吵个架。弗朗西斯喜欢亚瑟把涂了花生酱的面包蛮横地塞进他嘴里的样子。
  “啊,烤布丁的模具,请问你们有吗?”
  “有的噢,请稍等。”
  …居然这么顺利,以前他有心为了亚瑟跑了无数家商场,无数个杂货店,却没有一家能提供一份小小的,烤布丁的模具。到最后这个布丁也不了了之。
  而现在他只是随口一问。
  上天在捉弄他们。
  等他买好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窗外又开始哗啦啦地下雨。
  记得带伞的确是好习惯。
  伦敦的暴雨说来就来。
  初来伦敦的时候弗朗西斯还摸不透这里的天气,两手空空就出门散步了。结果在公园晃晃悠悠的时候天降暴雨,刹那间被淋成落汤鸡。他只好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下打电话向亚瑟求救。
  “救命…我在公园里,快给我带把伞。”
  “噗哈哈哈哈哈哈”亚瑟在笑,好听的声音透过话筒化成信号,乘着电磁波从首发站穿出,几经周折飞到了弗朗西斯的手机,滋滋的电流声让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失真——每到下雨的时候信号就不太美妙,“你是笨蛋吗?在英国出门不带伞?”
  “够了够了哥哥已经淋雨了就少说几句吧,我在公园里那棵最大的黄角树下面。”
  “嗯哼?你以为我会给你送伞?”
  “…你这样真的很恶劣。”
  “反正你都淋雨了,再淋一会也无所谓。”
  “行啊,今晚的晚餐没你的份了。” 弗朗西斯翻白眼。
  “无所谓,”那边像是被挑衅了,“那今晚你也别想上床,睡沙发吧,睡前运动也没有了。”
  “……求你了,亚瑟。”弗朗西斯放弃。
  “淋雨回来吧。嘟…嘟…嘟…”亚瑟挂电话干脆利落。
  弗朗西斯扼腕。
  可实际上是,他在这里站了不到十分钟,雨还没停就看见亚瑟撑着伞在广场上左顾右盼了。
  让弗朗西斯觉得有些好笑的是,亚瑟好像不知道黄角树是什么树。
  接着两个人挤着一把伞,你嫌弃我我嫌弃你把伞抢来抢去,结果一个也没挨到好,两个人都淋湿了,第二天一起盖着毛毯发烧。
  雨声。
  伦敦真是爱下雨。
  鼻尖再次萦绕着雨水的气息,天空阴沉,矮矮的,仿佛触手可及,整个世界都被关进了铝制的金枪鱼罐头,弗朗西斯嗅到了那个雨夜的气息。伦敦的每一次落雨,都是在提醒他想起那个玫瑰开放的夜晚。
  枪声,子弹,暴雨,弗朗西斯发疯一般叫着亚瑟的名字,漆黑的伞跌进水塘,弗朗西斯颤抖着声线告诉他没事,一切都会没事。
  他看见殷红的血液浸透了亚瑟的白衬衫,逐渐扩散蔓延,恍同是他缓慢燃烧的烟草,也仿佛是徐徐开放的玫瑰。他抱紧亚瑟的手臂像是要把这个人烙进怀里。
  弗朗西斯没有逃跑,也没有躲藏,如果有人能再给他一枪最好不过,他不介意了,他不在乎,就算那把杀死亚瑟的枪再次对准他他也无所谓了。
  他撕心裂肺地叫亚瑟的名字,声音像劈开暴雨的雷。
  亚瑟。
  亚瑟。
  亚瑟。
  都是亚瑟。
  落雨敲在地面上发出滴滴答答嘈杂声。
  弗朗西斯撑开伞迈进那片雨幕中,像每一个走在街道上撑开伞的路人,这次没有人和他抢伞。
  
  
  这就像是一场分手。弗朗西斯抽了抽鼻子,心想。
  亚瑟和我的一场分手。
  我还活着,亚瑟也活着,我们只是和平地分手,在搭档了大半辈子后我们终于腻味了对方,各奔东西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像很多遗憾档的电影一样。
  弗朗西斯撑着伞俯下身细细地打量他的玫瑰。
  玫瑰树被暴雨砸地乱七八糟,暗红的花瓣被砸地摔下萼片零零散散铺在地上,被润湿的泥土染成难看的颜色。
  他们提过一次分手,在一个落着暴雨的夜晚。那个时候好像是因为一件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弗朗西斯也难得地失去了耐心。
  “砰!!”“砰!!”“哗啦!”
  亚瑟把桌子掀了, 把画框砸碎,赤着角踩在破碎的玻璃上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甲陷进了头皮里,渗出了血,声音都吼地沙哑,“我受够你了!”
  他指着他的鼻子咬着牙:“弗朗西斯,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是个婊子,全世界都看不起你!我他妈早就受够你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种人,你以为你比我好得到哪里去?平日里装什么绅士,谁不知道你内里还是一朵发霉的玫瑰。”弗朗西斯也不再忍耐。
  “你让我觉得恶心弗朗西斯,你快滚,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反正这里他妈是伦敦,你滚回你的法兰西!”
  “我立刻就走,你最好不要哭着求我回去。”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你就是个烂人,是我最讨厌的人。”
  他说他受够了。
  弗朗西斯也受够了。
  一点小事都能争执,会因为下午茶吃什么点心争地面红耳赤,会因为没有及时保养自己的枪而吵架。他们两个总是在梗对方,总想在言语上占领高地,总是看不顺眼对方偶尔嚣张的气焰。
  弗朗西斯重重叹口气把脑袋一偏,一脸不耐烦地顺着他的话,声音淡淡的,态度绝对很差,“行,那我们分手吧。”
  “……什么?”亚瑟一愣。
  弗朗西斯现在都还记得亚瑟那个时候的眼神。
  惊恐,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瞳孔颤抖,整个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亚瑟。”弗朗西斯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说第二遍,“分手,听清楚了吗?”
  “你…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亚瑟忽然暴跳起来冲过去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摇晃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弗朗西斯?!”
  “我知道,我太清楚了,”弗朗西斯一把拍开他的手,“我也受够你了亚瑟,你自私,你自大,你揣着你的骄傲,你一点都不坦诚,什么事都要用我发火,你还喜欢摔东西,永远都是我在容忍。”
  “我马上就走,走得干干净净,就算你吃掉整座花园的玫瑰都别想把我留下。”
  亚瑟噤声,愣愣地看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不想再看他,他别过脑袋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碎玻璃。
  他看见玻璃扎进亚瑟的脚心,艳红的雪已经染红了一片地砖,可是亚瑟浑然不觉。
     弗朗西斯深呼吸一口,把亚瑟推了推,“……你走开。”
  “我不,我不想和你分手。”亚瑟纹丝不动,机械地开口。
  “没有必要了亚瑟,你我都知道。”弗朗西斯轻声回应,“你我都知道的,我们都倦了。”
  “你是个混蛋,十足的混蛋。你高傲,你虚伪,刻薄,自私又骄傲,除了找对象的眼光还不错,没有半点优点,实在是奇迹我忍了你这么久,我们一点都不合适。这么大半辈子我们都把对方看透了。”
  “你抱着那一丢丢虚伪的善良而我知道你从骨子里都透着恶,你的言不由衷,你的虚情假意,都让我感到恶心。”弗朗西斯居然也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刻薄的话,完全是拜亚瑟所赐,“去找个不了解你的人,去啊,装给他看,把你的善良,你的虚伪,你的一切你想让人看见的,都装给他看。”
  叮叮当当地,所有的玻璃渣都扫进了垃圾筐。
  “我不走。”亚瑟还是说。
  “我不想走…”
  “你是听不懂我说……” 弗朗西斯失去耐心抬起头,愣住。
  亚瑟的眼眶红了。
  弗朗西斯沉默。亚瑟不是爱哭的人,他狠毒又冷漠,可是偏偏弗朗西斯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掉眼泪。
  “我不想和你分手……”他又说。
  亚瑟在哭。
  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汇聚到下巴,一起滴下,重重砸在那滩血迹里。
  亚瑟居然在哭。这个握了一辈子枪的男人,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强大又干脆利落的男人,他的手和弗朗西斯一样稳,这个丝毫不会颤抖,关闭了心房杀人的亚瑟居然在哭。
  他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结果越来越多的眼泪涌了出来乱七八糟地糊了他一脸,像个小屁孩似的。
  “我不想和你分手…”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狠下心来不看他。
  他们黏了大半辈子,他们没有亲人,只有彼此,可是他说他受够了,他也是。
  “别和我说话。”弗朗西斯低声说。
  “弗朗西斯,我不想分手…”
  弗朗西斯再没说话。
  他注视着那堆染着血的玻璃。其实他想问问亚瑟疼不疼,要不要上药。
  “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听出亚瑟失望了,挂着眼泪,透着哭腔。突然,亚瑟撞开门冲出去,跌跌撞撞冲进那场暴雨里。弗朗西斯也没有追上去。
  后来的弗朗西斯回想起那天的时候,还是会止不住地想,“这该有多疼啊。”每一次回想,他都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
  他明明知道亚瑟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
  当他淋着刺骨的暴雨找到亚瑟的时候,他以为亚瑟真的疯了。
  【我马上就走,走得干干净净,就算你吃掉整座花园的玫瑰都别想把我留下。】
  这是弗朗西斯自己说的。可是谁都知道他说的是气话。
  亚瑟跪在他们的花园里,暴雨把他淋透了,发梢贴在他的脸上,雨水滚滚而下,和他的眼泪汹涌地拌在一起。他跪在玫瑰树丛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机械地往自己嘴里塞玫瑰花。
  “亚瑟…”弗朗西斯喃喃。
  翠绿色的眸子浸透了泪水与雨水,机械地将玫瑰从玫瑰树上摘下,塞进嘴里。门齿拽掉花瓣,舌头卷入,艰难地咀嚼,苦涩的汁液弥漫在口腔染涩了每个味蕾。花枝上的刺划破他的手心,红色的液体被雨水稀释后涂地到处都是然后滴落浸进泥土里。
  他艰难地咀嚼,艰难地吞咽,又把锯齿状的叶和生出利刺的枝伸进嘴里,刺破了上颌,划开了牙龈,尖锐的凸起深深扎进肉里,口腔里铁锈味又和苦涩的植物汁水混杂在一起,他像是浑然不知,每次拒绝都像是在啃咬弗朗西斯的骨头,发狠,带着仇怨。
  弗朗西斯愣愣地看着他的嘴角,破碎的花瓣和鲜血一同滑落。
  “亚瑟…”
  “亚瑟!!”
  亚瑟抬起头。
  那是弗朗西斯从来没见过的,亚瑟的样子。
  失落地跪在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玫瑰中,机械地咀嚼着花瓣和草叶,嘴唇被划破了,鲜血汩汩地淌下来后又被暴雨冲刷。
  他的眸子极度剔透,恍同是薄薄的,脆弱的水晶,稍微一碰,就破了,眼眶发红,他看着弗朗西斯,又好像看着的不是弗朗西斯。这双眼睛不该这样的,不该被绝望和悲伤蒙住它本身的颜色。
  脸庞被暴雨冲刷到苍白,绝望到有些呆滞。
  “亚瑟…亚瑟!”弗朗西斯把伞一扔,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被咬地零碎的玫瑰像是厌恶地扔什么垃圾一样扔地远远的。
  “亚瑟,亚瑟,你看着我。”他捧着亚瑟的脸,“…你看着我。”
  他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亚瑟看着他刚张嘴,结果胃部一阵翻滚,生生地咳出几片来不及咀嚼就吞咽的花瓣。
  弗朗西斯不管了,他把身体已经开始发凉的亚瑟死死抱在怀里,把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胸膛。
  亚瑟一把把他推开,弗朗西斯一个不稳摔在玫瑰丛中,手臂被猛地划出两道血痕。
  他听见亚瑟恍惚着轻声问,“如果我吃掉这些所有的花,你会留下来吗。”
  冰凉的雨冲刷在他脸上,弗朗西斯分不清他有没有哭。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弗朗西斯重新起来,连滚带爬地把亚瑟抱紧怀里,力气大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烙进骨髓里。
  “…你不要说话了,骂我也不要,亚瑟。”弗朗西斯的声音在抖,他能感受到怀里亚瑟的身体正在抽搐“多疼啊。”
  “我们不分开,好不好,不分开了。”弗朗西斯哽着声音,捧着亚瑟的脸,看着他呆滞的眼睛。
  “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死亡也不行。”他的声音湮没在暴雨里。
  亚瑟。
  总是亚瑟。
  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从某种回忆的漩涡中脱出。
  他的玫瑰被打得七零八落。
  他撑着伞蹲下身,端详着他那些歪七倒八的玫瑰半晌,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紧接着他轻声对那些玫瑰说, “我忽然不是很喜欢你们了。”
  这一个月疏于打理,她们干枯,垂落,锯齿一般的叶开始蜷曲泛黄,甚至出现了虫洞,暴雨里弗朗西斯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冒着雨拉上遮雨的幕布。
  就好像那本他们一起读过的成人童话书,他轻声对那些玫瑰说,“我的玫瑰已经死了。”
  “不,我们只是分手了。”
  雨水点在花朵上又溅起,散开。
  “我一点都不爱你们,你们一点都比不上他。他高傲,他虚伪,刻薄,自私又骄傲,总是让我迁就他,他浑身都是缺点,可是他是我的玫瑰,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时间。”
  “如果我失去他了,那整个世界都将变得黯淡。”
  “我不知道我失去他和他失去我之间有什么差别。我只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有我的玫瑰的影子,天上的星星都拼成了他的眼睛。”
  “如果他失去我了,他会怎么办啊,他会像是失去伴侣的鸽子一样难过到死去的,我怎么忍心让他承受呢。”
  “只有我活着,我才能践行我的诺言,我告诉他,我哪儿也不去,我不走了。”
  “死亡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弗朗西斯深呼吸,微凉的空气窜入鼻腔逼进肺里。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那,就这样吧。”
  “我们只是分手了而已。”
  他站起身,提着那袋花生酱和布丁模具进了屋。
  恍惚间他听见亚瑟在没心没肺地笑。
  
  一个人应该怎么生活。
  弗朗西斯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他不再看英剧,不再喜爱雨天,他把花生酱和模具扔了,早餐换成意大利面,他开始讨厌与英国人说话尤其是伦敦的人,他拒绝社交。
  他不再照顾玫瑰,任由她们自生自灭,他把被套和床单全部撤下来换新的,把亚瑟的衣服打包扔进地下室,他把冰箱上他们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全都撕了下来扔进垃圾桶里,他翻出了亚瑟的那把柯尔特扔进黑色的口袋,他开始讨厌看讲述生命的书。
  当他翻开这样一本书的时候总是能想起他和亚瑟曾经执行过的一次任务。
  在杀死目标以及目标的家属之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婴儿,被动静惊醒哇哇大哭。
  比较好笑的是,是亚瑟动了恻隐之心。
  “算了吧,弗朗西斯。只是个婴儿。”
  而弗朗西斯却面无表情,上膛,对准那个孩子。
  “弗朗西斯?”
  “够了,亚瑟,听上去很残忍,可是他也是我们的目标。”
  “可是他只是个婴儿??”
  他瞥了亚瑟一眼,面无表情地开枪。
  “他未来的孤独和无助不是你来承受,他已经没了他的父母,你只看到的却只是他快死了。”
  就好像弗朗西斯的犹豫。
  因为犹豫,亚瑟死了,否则他会推开亚瑟,替他挡住那颗子弹,让子弹穿透自己的心脏,就算鲜血在血压的作用下喷涌而出,就算他会倒在脏兮兮的泥潭,就算他的尸♛体被暴雨冲刷也无所谓。
  可是他没有。
  亚瑟一定也觉得“这样也好”
  亚瑟想要弗朗西斯活着,而弗朗西斯想要包揽下一方死亡后的痛苦,他知道,这种悲伤的分量亚瑟承受不住。
  亚瑟是一个连分手都承受不了的人,更何况生死。
  弗朗西斯扔下那本书整个人仰在椅子上。
  他想亚瑟了。
  他把周围的一切都换新,可是亚瑟就好像是幽灵,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都能让他想起那个绿色瞳孔的男人。
  他高傲,他虚伪,刻薄,自私又骄傲,他浑身都是缺点,可是他是弗朗西斯的玫瑰花。
  他想亚瑟了。
  在这个睡不着的深夜。
  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和他做一些稀疏平常的小事,或者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就好。
  弗朗西斯忽然觉得这栋尚且残存着亚瑟气息的房子陌生地可怕。
  当他躺在床上抱着冰凉的被子入睡时,满脑子都是伦敦的暴雨和枪声,他看见缓慢燃烧的烟草和徐徐绽放的玫瑰,亚瑟殷红的衬衫。
  他在神经崩溃断线的两个小时里进入浅眠,又在噩梦中转醒。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阳台。
  伦敦真是爱下雨。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台上,溅起的水花粘在玻璃窗上,黏附着缓缓滑下拉出一道脏兮兮的水迹。
  弗朗西斯坐在窗台边抽烟,辛辣的烟雾沿着气管一路刮到机械舒张的肺, 烟草的有氧物质缓慢燃烧生成焦油,尼古丁顺着神经元爬到大脑皮层。
  他感觉有人从背后拥抱他,双臂从后伸到前面来,环住他的脖子,恍惚间有人在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弗朗西斯,我们的结局。”
  一定是弗朗西斯神经衰弱了。
  思念要把他折磨疯了。
  他在窗台上掐灭了烟,从书柜上抽出那本《圣经》,稳稳地拿起那把乌黑的枪,熟练地擦枪,组装,上膛,紧接着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恍然间脑海里浮现的还是那句“义人多有苦难”
  不,弗朗西斯不会这么做。
  他和亚瑟只不过是分手,他去往星星上寻找自己的幸福,而弗朗西斯只会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
  “天快亮了,弗朗西斯。”
  
  
  
  是啊,天亮了。
  他望着地面和天空的交界处缓缓放下枪。东方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暴雨也渐渐停歇。
  他想起他们一起看的一部英剧里的台词,到现在他终于理解帕特里克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他望着逐渐亮堂的天空,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死去的是亚瑟。
 
  “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改变”
  
  
  ——fin——
  
  
  
  
  
    

  

  

   再来一遍!烛老师生日快乐!!!!!!(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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